生日快樂

終於等到五點半，我一如以往，稍微製造些收拾什麼的聲音，便逕自起身，以謙遜的步伐穿過與我無關的閒聊雜談，離開公司。

我知道公司附近有一家出名的蛋糕店，我本來打算過在那裡買個蛋糕，但又怕遇到同事，於是走出公司後，我往常快步走向車站乘車回家。

在我住處附近，有一家自家經營的麵包店，售賣一些簡單的麵包，冷藏櫃裡也放著各種實而不華的甜品。我搬到這兒沒幾個月，沒有在這家店買過什麼，而這時店裡剛好沒有一個人，於是我戰戰競競的走進去。

我沒有考慮太多，就揀了一個小小的水果忌廉蛋糕，因為我不喜歡朱古力。付錢的時候，老闆娘問我：「家裡的小朋友生日嗎？」我猶豫了兩秒，答「是」，然後他送我一包蠟燭。我微微一笑，沒說話。她又問：「孩子多大？」「四歲。」我說。或者她發覺我不太愛說話，就沒有再問什麼，笑一笑便把蛋糕遞給了我。

走出店外，我偷偷嘆了口氣。我感到可惜，因為她是個好人，而且店裡的麵包亦價錢實惠、份量十足，但我無法再走入這家店，永遠也不能。

回到住所，屋裡的一切是朦朧的藍。夏日的天還未黑，於是我將蛋糕放入冰箱，然後去洗個澡。當我從浴室出來時，屋內已經漆黑一片。

今天是我的生日，屋裡只有我一個人。我的媽媽在我童年時離開人世，我的爸爸一早就離開了我。據說，我的爸爸在監獄，但後來不知怎樣，現在也不知怎樣了。

我一個人住，租金雖然是一筆大支出，但幸運地我有一份待遇不錯的工作，而除了吃的東西，我幾乎都不買，只要不用住劏房就好，錢沒關係。

時候差不多，我關掉大廳的燈，然後走到廚房從冰箱拿出蛋糕，並為剛插上的蠟燭點火。我小心翼翼捧起泛著燭光的蛋糕走到大廳，一路走，一路喜悅得抿起嘴，估計兩頰的酒窩也出來了。

我坐到椅子上，眼前脆弱的燭光左搖右擺，我思考該許個什麼願。我從來不明白為何生日的人擁有許願的權利，但此刻坐在這蛋糕面前的我，竟又覺得自己確實擁有這權利，而這願望又似乎真的有什麼東西會聽得到。我十指互扣，瞇起眼，心裡唸：「希望世界和平。」然後便吹熄了蠟燭。我不願開燈，於是將其中幾枝蠟燭又重新燃點起來。

我拿起塑膠刀，瞄著蛋糕中間切了一刀，跟自己說了一句「生日快樂」。當然，這句「生日快樂」不是說出口的。我怎麼可能說出口呢？

我切出了一塊蛋糕。在吃之前，我想要用手機放些音樂，於是從網上揀了一系列有關聖誕節的經典的歌。

──鈴鐺聲響起，男女孩童和唱，閃著和暖黃光的暗屋隨即揚起歡快的空氣。

我總是一個人過日子，所有的節日，總是像與我無關。可是今天，今天是我的生日。

其實我不明白，生日有什麼好慶祝的。或者父母可以為自己剛出生的孩子平安健康地誕生而慶祝，但一個人大一歲，又有什麼好慶祝呢？我甚至不覺得自己過得很好，不覺得降臨到這世界上是一件好事。充斥著周圍的盡是痛苦、鬱悶與無聊。我失去了期待，我無事可做，不知道活著為了什麼。可是，今天是我的生日。

「但到底生日有什麼好慶祝？」我再問自己，而依舊想不出答案。

「人們都會慶祝生日嘛。」有把聲音跟我講。

轉眼間，蠟燭倏然矮了半截，而上面的燭光繼續跟隨歡欣的音樂舞動。我望著面前這閃爍著的微弱火光，一口一口地吃著蛋糕。這大概是我一年之中，最幸福的日子。